【黑花情人节24h】《随风潜入夜》

【18:00】


这个字一旦说出口,便沾了凡尘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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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对您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爱是什么?爱情与面包的故事我们都听过吧,这面包管温饱,没了面包可就等于没了活下去的条件......要我说啊......”


正值换季,天气变幻无常,收音机里的主持人也因为这着了魔似的,竟自己一人主演着一场劝分大戏。他皱着眉调了几个频道,寻不到称心意的,也是,这个点没人会在电台里放相声。


解雨臣穿着淡色休闲衬衫,安全带也没系,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定定心心地打单机游戏,收音机里那场戏只当按键配乐。黑瞎子看了他几眼,一脚油门冲过即将变红的信号灯。


“解老板 ” 他在路边寻了个阴凉地,开着双闪停下,“再下去我们就绕这城区三圈了。”


“那就继续绕。” 解雨臣头也未抬,游戏还在继续,他却合上手机收起,在副驾驶上倚着个舒服些的姿势。


“你...... ” 黑瞎子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你”了半天没出下句,也不见汽车再次起步,解雨臣这才侧着头望回来,他的下巴无意识地收着,眼神带勾一般。他并没有笑,眼神里压的是令人莫测的寻味。


黑瞎子也看他,看得久了,没分析出他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自己墨镜里的倒影。


起风了,解雨臣眼睁睁见着街边成堆的落叶被送到车的挡风玻璃上,缠绕地撞了几圈就三三两两地散开—— 留不住。他微微启唇,试图调动些被压抑太久的情绪,只是还未见效,黑瞎子就先认了输。


“我下次出门一定提前告诉你,好吗?” 黑瞎子道。


副驾驶座的人眼神闪了闪,好似突然又受不住这认真温柔的劲儿。


他嘴唇启启合合几次,几番话在胸腔里把自己腻了个遍。目光贴着那人成痂的后肩,开口成音,却只余了一个字,他道:“好。”


落叶萧疏,斜晖傍身。解雨臣再侧首,便已经与边上那人唇齿相依,换了个久违的浅/吻。


黑瞎子手探到他脑后摁着,裹着地下风尘的气就这么钻进了怀里。他没多挣扎,怔怔地顿了几秒,只随着远处的喇叭声,稍稍一偏首断开这次缠绵。


待黑瞎子的吻再次追上他,他已经躺在自家床上,脱/得只剩内里。


黑瞎子离开整整三个月,回来时带的除了后颈边那道已经结痂的疤痕,便是解雨臣那惶惶不安了良久的心。在进入时解雨臣才伸手,掌心贴在他赤/裸的肩背上,喉咙里滚出声压着情的低吟。


“瞎子,我是真挺喜欢你的。” 他闭上眼轻/喘着声,说给自己也说给他,“很安稳的那种喜欢。”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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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来了一只野猫崽子,盯梢似的跟着躲在墙角,解雨臣每每走过鲤鱼池,都能见到那毛茸茸脏兮兮的脑袋。


黑瞎子寻了个塑料纸袋,往里放上吃剩的鱼架子,蹲在一边逗它。


“它是打算留下了?” 解雨臣洗完澡左手端着一碗切好片的猕猴桃,裹着浴袍站到黑瞎子身后打量起来。边说边给人递上一片。黑瞎子就着他的手指只咬一半,起身拍拍手道,“你别说,看见它第一眼,我连名儿都想好了。”


“叫什么?”


“叫快乐。”


解雨臣一噎,把剩下半块一齐放人嘴里,随口问着,“为什么叫快乐?” 黑瞎子手搭到他腰上,一本正经地开腔:“因为情人节快乐。”


他们对视一眼,谁都没憋住,抖着肩膀大笑起来。


那个情人节以隔天要给鲤鱼池换水为结尾,只因为他们闹着闹着,那一碗猕猴桃翻了下去。绿莹莹的几片飘在水面上,在这古色古香的地方,硬生生飘出一股“傲然”的气息来,不乐意与这鱼池潮石为伍一般。


解雨臣的腰带被解得挂不住,黑瞎子抱起他前问他:“鲤鱼能吃猕猴桃吗?”


他想了想回答:“偶尔吃水果应该没事。”



深夜解雨臣转醒是因为黑瞎子重新躺回他身边的动静。


夏夜穿得少,空调被只薄薄一层搭拢在他腰侧,替他分一些酸软的力。他压着劲儿翻了个身,黑瞎子还没躺稳,解雨臣就跨过他身子下床了。


阁楼的地界小,软铺对窗、单侧靠墙,解雨臣抬手就要被倾斜的墙顶刮着。他只好矮着身子,匆匆踩双拖鞋往外走。外头像是落雨了,水滴砸碎在窗框的声音对这种精神状态下的他来说有些闹得慌,他眼睛发干,半眯着站在厕所。


这才意识到脚下这双鞋里的暖意,和抵在自己脚心那块不舒服的凸痕。


他低头瞅了眼,也不见什么反应。恹恹地打个哈欠洗手,便又圾着那双大一个码的家居鞋回到房间。他沿着席梦思边缘摸,床上那人伸手就要拽他下来。


解雨臣反手拍在他手背上,脆响掩了雨水的闹,他就着这力气侧身躺下,把睡裤向上提了些,硬将那人往里挤:“睡里面去。”


那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情人节。


-



落日余晖笼罩这座城市后,解雨臣处于某商业中心的地下私人车库。车位因为靠近直升梯而在墙边,角度刁钻,他放弃倒车影像,单手掌着方向盘全凭感觉一把到位。


车后座的半瓶矿泉水在他过来时就和脚垫杠上似的一秒不歇,现下终于少了塑料瓶子的碰撞声,他倒有些嫌这地下过分安静。


兴许是过了见不得不安稳的年纪,解雨臣探身回去,把早晨被人忘在车上的水捞上来。


他看着时间,将音乐声调大一格,在车里多坐了一刻钟,慢慢抿完剩余的半瓶。待酸甜味将他浸了个清醒,他才通知秘书准备会议材料。


红莓味的矿泉水,味道确实不敢恭维。


也不知是谁心血来潮为了个包装好看就买了一整箱放在玄关的角落。解雨臣啧着声,确认一遍手机,信号满格,软件无新消息提示。


意料之内的结果,可他却解锁屏幕,再查看一次。


许是巧合,就在他点开对话框时,那边便恰好发来一段语音。解雨臣下车边走边听,在电梯口和刚下班的正准备撕开伪装和端庄的商业精英们打了个照面。


他摁断语音播放,同他们寒暄几句。手机且亮着的屏幕内跟了第二条新消息。


两波人一触即散,他转身进入观景电梯。自地下五层缓缓上升,黑瞎子的声音就从那段语音里不紧不慢地溜出来。解雨臣没理解他的意思,第二段语音是一段嘈杂的音响混乐,只勉强听得到调子。


新年好或者是财神到,又闹又欢快。


他猜他正在市中心某个广场附近,那些地方播放的音乐都大同小异。正打算给他回一句,第三条消息就闯入界面。


只有三秒,解雨臣点开凑到耳朵边。


他垂首,隔着电梯玻璃却一眼在商场一层注意到那个身影。与此同时黑瞎子掺着笑、混合了新年快乐歌曲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忙完了,二层虾仁馄饨,新开的。”


会议不长,他在这间公司只做表面股份,今天也不过是来走个场子。这明面的功夫做的也足,即使平日不来这地方,他还是在这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下楼前他在办公室稍稍多留了会儿,没找到支称心的笔,却从小冰柜里翻到两听下个月就要过期的啤酒。


秘书跟在他身后急忙道歉,说自己也不清楚谁往他放茶的冰箱里存酒,解释着一定调查清楚。


他只好笑着摆摆手,哪里会和她说其实就是自己往这里头丢的。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不多,但他想着,捎两听自带饮料进餐厅也不是什么难事。


黑瞎子往他碗里夹了块素鲍鱼,筷子尖点点他的碗沿,“想什么走神这么久?”


被提问的人心情极好,一手捏着酒罐往他那份上头轻轻一碰。


他在想,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几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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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正月还未过,解雨臣就出差在江西待了半个多月才回到长沙。


刚下高速在黑瞎子以前的家门口转了几圈没等敲门,里头那人倏地就将那破嗦得有些掉木屑的大门踹开了。


两人一打照面互相一愣,黑瞎子退了几步看门,心说这也没多大力,怎么踹出幻觉来了。


解雨臣原地站着,稍稍抬首才能看清黑瞎子全身模样,二十年前遇见他时他是什么样,现如今还是那样子,一汪不见底的泉,全叫他迷了进去。若是山风弑神屠灵,解雨臣大抵已经被这泉救了百十个轮回。


他等了半天,突然伸手过去。


门槛里那人抓了把头发,手机从兜里掏出来一瞧,倒没犹豫,直接递进解雨臣伸向他的掌心,“没电了,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也没找别的人聊天 。”


手机往地上一掉,解雨臣没接,他笑着向前一步,赶在黑瞎子之前搂住他。


黑瞎子玩笑开够,臂弯将他抱紧往怀里摁,下巴抵着太阳穴,半晌才缓缓叹出口压心底的气。


多日以来的念想总算是归整了,他的手贴在怀里那人后背上,收住力气悄悄在腰上掐一把,“说是三五天就回,半个多月也不知道跟我这多请个假?”


解雨臣乐得直笑,却只说自己饿了,半点不解释。


黑瞎子由他,也不追问也不好奇,数他几句转身就用生锈的铁锁挂上大门,封了那尘埃满天的地儿。他掸去他肩头的墙灰,扫走已经不属于他的旧时光,张口却又无言。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问题。


爱是什么?不是所谓凛冬避所,寒夜星光,人群中的一眼千年。也许只是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已经存在于每一处,不论印象还是幻想,他都有着能压下惴惴不安的本领。


但这个字一旦出口,便沾了凡尘俗气。


解雨臣想,那他可真是个天生的俗人。好似除了这个字,他寻不到别的话语来归总自己这终于安稳下来的心思。


黑瞎子往他肩膀上一搭,哼着小调带他向巷口走去。


他无声地在心里又将自己这份俗心提了提,随着远处烧烤摊吆喝声的递增,把它一丝一点全捏细,一扬手洒进了生活里。


“瞎子。”


“嗯?”


“羊肉串要微辣。”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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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 杜甫 《春夜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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